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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每個人的心裡總是有那麼一團黑黑的地方,
糾纏而深,始終沒有力氣去掀開。

我想我心中的那一個洞,就結疤在球場了吧。
武陵高級中學,那一塊綠色領土,親愛的排球場。

一年的初探熟悉,一年的深陷扎根,再一年,徹底漠然。
該是結局了,不是嗎。
我不得不相信時間的作用會在命定的那一點發效,不會太早,也不會太晚。
就算註寫的手從不通融,
總是以為,句點掐住咽喉讓我流淚讓我痛。
但是後來,我感激著。萬分感激著。

原來現在才是該真正句點了,而且,
不是像我之前用複雜的情緒牽引著命運的筆所狠戾刻著的那樣曲折頓挫,
這次,恍然明白,
終於是個圓滿的圓了噢。

了結。

當我從台北政大一清早就背著行李歸返,
走著似乎是上輩子那樣久遠的來時路,
從一路公車的窗口向外望,
恍若隔世的風景,
熟悉得讓人窒息。
然後我站在校門口。
一路走來,那些已然被我說出口的形成了故事原初的面貌,
那些我還無力說出的,
變成影子纏繫我的足踝。
現在我終於又有能力回來和記憶周旋,
影子,請讓我回到陽光下。陪我一起好嗎?

我讓自己順著本能的意識走去,
曾經擁有的方向感不會消失,
過去我只是努力在抹煞,或是忽略麻痺而已。

那條路,那群人。那個說好要一起變強的可愛的夢。

老遠我就看見了。
田妹高而挺拔的紅黑隊服鮮艷地在風中張揚。
還有笑聲,歡吼聲。人群交錯,晃動,沸騰。
我親手畫的社服,一件件在陽光下走竄跳躍。
站在蔭底呆呆看著,差點就含不住淚光了。
我出神地看,隔著一段我看得到你們,你們還認不出我的距離。

小甲,小乙,阿呆,柿子,小琪,小攸,藍天,
寶島,小猴兒,還有一大群學弟學妹,
陌生但好久不見的臉龐,
讓我手足無措。
就像之前我遠遠地看著你們大家而始終不敢再多靠近一步,
從五樓高擊磬堂的眼淚往下墜,
從215的最後一扇窗,
從公共電話旁的大柱子,
從司令台,
從側門一次一次經過而別過視線,

現在我又站在這裡看你們了,錯覺之間,隔了整整一年歲月。

然後我嘴角上揚地,以很瀟灑的姿勢單肩扛著包包,一手拿著飲料,開始朝球場走去。
每一步都像在走回,昨日。

我一直一直微笑著。把整個歡騰的球場納入眼簾。
誰會最先認出我呢?
你們的臉龐開始轉向我,然後交談停止,眼神訝異。
我,第一腳踩踏在球場上,濺起一窪陽光。

妮妮!

有人大叫,然後是此起彼落的招呼聲。

妮妮,是妮妮耶!寶島跳起來。
妮妮,你回來了!小甲推我的腦門。
妮妮,好久不見!阿呆搥我肩。

妮妮。

我於是記起那個高中時的妮妮。

笨蛋妮妮妳慢死了!趕快來列隊阿,我們要比賽了!小攸在場上,
大家都在場上,
我的腦袋略呈空白,鼻子微酸。
小猴還是靦腆而不敢對我說什麼話,只是傻笑,
我遠遠看到小惠了,在線審的地方飄揚著一頭褐髮。
田妹又在尖叫了,
還有藍天濕搭搭的露出白牙,
猛禽在場上很帥地砍殺,
還有,趕車回來的唐允中和小烜,
畢業後就沒遇見的,陰王,垃圾,大熊小熊,鈺子。老天!是鈺子。
(天知道我那時多想多想見到妳但是我現在見到妳的時候一切都變得跟原本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了)

還有,

還有你。
我認識的也不認識的你。

你說哈囉,我報以一笑。
然後我才知道過往雲煙了,坦然的感覺無比美妙。是一點也不勉強跟多餘的坦然噢,
非常非常純粹的開心呢。
沒事了。

我回來了。
沒有影子,沒有傷。只有燦爛陽光。

我坐在場邊,聽球在每個人手腕上跳動的聲音,
看球在藍藍的天空下畫的弧度,
數每個人罵了幾句髒話,
大笑,搥地大笑,
和嗆人,
和,

想念。

我想念那個曾經寫這首詩的自己,豪情不減,嘻笑當年。

現在我可以把它一字不漏地背出來,也不心虛。

我當初退隊時寫下的,給阿排。阿排的你們。

昔日豪情晃猶存
汗水涔涔 笑語紛紛

不畏風語不畏塵
追一個夢 和一群人

春去秋來俱無痕
留也不能 離也不能

一朝身為排球人
雖死願為排球魂

遙記當初共歡騰
友情尚溫 還有你們

雲淡風輕徒留恨
種了情根 不悔情深

我想,我愛的,流離尋岸之後,今天回來,都完全了。
讓陽光回到陽光到不了的深處。
我從此可以無懼地笑了。
沒有遺憾。

排球是圓的,
我收回我曾經的傻氣話,

繞了一圈地平線,它最後還是滾回了我的腳邊。
我的懷抱。

*  *  *  *

記 武陵校有盃 毒誓封球之後我,歸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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